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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问了三十年的问题
杨志良教授
2018.12.01
自从1988年,受命参与全民健保第一期规划,三十年来我在公开讲话中只要有机会,就会问听众一个问题:「劳保费率应该高一点好,还是低一点好?」不管台下坐的是大学生、硕博士生,还是一般社会大众,几乎都会立即回答:「低一点好。」
在直观感性上,低一些,缴的钱就少一点,当然好;但若深度理性思考,答案则完全相反。以最大宗的第一类被保险人(受雇者)而言,早些年劳保费的分摊比例,投保单位(雇主)缴7成,被保险人3成;目前是投保单位7成、被保险人2成、政府1成。根据「劳保条例」,全部的劳保费收入只有一项用途,就是劳保给付(劳保局的一切行政费用全由政府另外编列预算),因此劳保费率越高,劳保费收入越高,劳工未来获得的给付就越高。而且其中只有2成是自己付的,对劳工而言大大有利。
换句话说,压低费率吃亏的是劳工,一方面,未来领的给付变少;二方面,在2000年前,执政党的劳工「利委」一直压低费率的努力下,劳保费率已经低于精算费率,造成入不敷出,劳保潜在的债务达近18兆,比军公教不知多了多少倍。未来劳保只有二条路,一是破产,二是劳工缴的多,领的晚、又领的少。而最高兴的获益者,当然是资本家,因为他们逃脱了社会责任,可以合法的省下大量成本,而把债务留给社会,特别是庞大的劳工受薪阶级。
从口袋少掏钱,是感性的、一时的,但经过引导,学生或听众理性思辨之后,结论就完全相反了。
台湾严重缺少理性思辨的教育,因此绝大多数民众只在意当下及小确幸,完全忽略可长久的国家发展。例如老人免交健保费、公共汽车免费、捷运半价、高速公路每日20公里及东西向免费等等,全是民粹产物,不可长久及不公不义。台湾再六、七年就是超高龄社会,多个县市老人免健保费,用钱的人多、付钱的人少,如何撑得下去?且会排挤其他支出,如教育、支助家庭养儿及长照、经济建设等;公共汽车老人免费,那全票要涨多少钱才能不倒?高铁、台铁呢?高速公路20公里免费,那就是由长途运输补贴短程;东西向免费,就有利在农地盖豪华农舍的有钱人(东西向的乡镇普遍较穷,应直接给予较多建设,而不是免高速公路费)。
日本人口老化程度比台湾更严重,哪有老人搭车免费或高铁半价等等这些小确幸?西欧、北欧也少有,他们照顾老人的方法,就是好好把退休及年金制度办好。话虽这么说,但在台湾哪个政党或政治人物胆敢改变这些小确幸?不加码就不错了。用来骗选票的小确幸耗掉大部分的社会资源,台湾就继续不婚、不育、不养、不活、世代不公,年轻人没有前景的沉沦下去。
无近忧必有远虑,只活在当下,必定没有未来。如何导引国人理性思考,从感性的民粹进化到理性的民主,是不管哪一党执政的最大挑战。
<刊于2018.12.10联合报A13-「一个问了三十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