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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床、医管与卫政的恩怨情仇
杨志良
2014.8.27
临床医疗、医院管理与卫生行政三者,目的相同,均是为增进民众健康、减除病痛、避免失能及死亡,以延长寿命。但因秉持的价值观不同,造成三者间的紧张与冲突不断。
临床医师从医学生开始,社会化的过程就是要尽一切的手段及努力治癒病患。最佳的境界是「能前人所不能」,亦即在医疗上有所突破,找到新的治疗方法,治疗以前束手无策的疾病,提升治疗的效果、挽救生命,或至少减轻病患的苦痛。至于费用或成本效益,通常不是考虑的范围。
至于医院管理者的信念,除部分与临床医师相类同,希望能治疗奇病、重症,以突显医院的能耐外,更期望不断扩大版图,引进其他医院没有的、最新、昂贵的仪器,从事军备(医疗)竞赛;聘请各科名医以吸引更多的病患、达到更好的业绩、创造更多的结馀,再从事另一轮的扩大版图,引进更贵仪器、聘请名医、吸引病患。不少院长只要自己的医院一床难求,第一个想法就是扩建医院、增加病床。然而医疗资源有限,都会区扩建医院、增聘医事人员,埔里、恒春、关山、竹北、潮州、金山等地的医院,就更难请到医师、护士等,这些地区不止五大皆空,偏乡更不易有医师开业。
至于卫生行政管理者,必然常受到民意代表的压力,既要照顾偏远地区,又要同时顾及成本效益。骨髓移植或可挽救一名白血病小孩的生命,但其费用可能可提供千名妇女安全的生产,或二千名孩童的预防接种,其成本效益的差距十分明确。在国家财力有限的情况下,何者应该优先,答案显而易见。因此,光复后三十年间的几位卫生处长(卫生署1971年才成立),如颜春辉、王金茂、许子秋等,皆以广设卫生所、采行各项公共卫生措施、防治传染病、改善家户卫生与营养,增进民众健康为优先,而将医院增扩及引进高尖医疗设备为次要。大型医院的增扩建及高尖医疗设备的引进,是在1975年台湾经济起飞之后,才由长庚等财团法人医院领先办理。之后政府财政充裕,也逐步整扩建各层级公立医院。
台湾卫生医疗的发展,与若干开发中国家大异其趣。例如印尼雅加达有媲美台大的医学中心,但不过三、五公里外,众多的孕产妇及孩童,却连基本的公共卫生照顾都没有,母亲及婴儿死亡率是台湾的十倍,甚至数十倍。
再看台湾目前的情况,包括公立医院在内的各大医院,竞相设置质子治疗中心,每座至少花费二、三十亿,每治疗一名患者需自费近百万。但台湾尚有近二十个次区域的地区医院,内、外、儿、妇无以为继,粗估每次区域每年补助千万,即可使这些地区医院维持基本的功能。如何协和此二种需求,值得深思。
临床、医管与卫政三者理念不同,在工作上必然有所冲突。医师抱怨医院及卫生当局的管理及规范,限缩他们执业的自由及新科技的引进与开发;医院管理者认为医疗网计划阻碍医院的发展,或迫使他们必需易地设置,增加营运及管理的成本;而卫生行政当局则在资源有限下,夹在如何平衡「全民照护」及「提升尖端医疗」的难题中。最有趣者,不少临床医师医而优则医管,医管优则卫政,如何换位子又换脑袋,则是巨大的挑战。轮流当家或可促使大家以开放的心胸相互了解,共同增进民众的健康福祉。
<刊于2014.9.2联合报D2-「临床、医管与卫政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