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經濟，在拼誰的經濟？

 

 

    1992年，柯林頓在競選總統時，用來打倒老布希的經典名言，從此廣為流行，也成為台灣政治正確的一句名言，「It’s economy, stupid. 笨蛋，問題在經濟」，沒錯，台灣當前的一大問題是經濟，但卻不是政府財經官員及若干蛋頭經濟學者的拼經濟，台灣是錯在拼經濟的迷思。

 

    同樣的多或少一萬元，在富有者，如郭台銘者流，甚難有感，但對一家四口一碗泡麵或打工還學貸的青年學子，卻是一大筆錢。簡單的說，能滿足慾望的財貨，隨著數量增加，其邊際效益遞減，或隨之帶來的福祉、快樂遞減。這是大一經濟學或每個人日常生活的體驗。第一碗飯一定比第二碗香，第一杯啤酒永遠比第二杯清涼解渴。在某個時點，社會的財富是一定的，若分配較為均勻，貧富差距較小，則財富帶來的效用或福祉達到最大，反之，即使社會總體財富增加，少數人富起來但如果多數人反而分到更少，社會則更不幸福。

 

    這就是為什麼美國近三十年的經濟成長，平均每人GDP成長了，但40%的美國人更窮了，發生了99%的人要去對抗1%的華爾街運動。台灣也是如此，近十年的經濟成長雖不理想但平均也近3%，但多數人的薪資卻反而倒退十五、六年。社會總體財富增加了，但因財富更集中，整體社會的福祉卻減少，民眾更加痛苦了。

 

    國內的財經官員及多數經濟學者，每天在倡導鬆綁、減少干預、接受市場機制所產生的優勝劣敗，目的是要把餅做大，認為某些人富有了、餅大了、杯子滿了、溢出來了，底層民眾也會水漲船高，也會得到些好處，實際狀況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在美國、台灣、世界多數國家，餅做大了，底層民眾也得到好處是在特定的時空下才會發生，或者基於資本家的良心(通常不會發生)，或者由政府高度介入。台灣在1960-90年代，由於生育率高、土地有限、農地不斷分割下，農家難於活口，因此有很高的隱藏性失業，但一方面藉土地改革，一方面發展民生工業進行進口替代而至出口替代，普及延長國民教育，提升人力水準，加工出口區讓多數人就業，不但資本家富起來，社會基層大眾所得也普遍提高。但台灣近一、二十年產業在以電子為主及全球化下，面板、晶片、光電產業每每投資幾百、幾千億，只有少數從業者獲得高薪，科技業之外的普羅大眾飽受薪資停滯之苦。

另外為鼓勵這些產業，不斷降稅，且資本利得又幾乎不用繳稅，金融寬鬆、利率偏低，有利炒房，房屋的資產稅(土地稅加房屋稅)只有實際的千分之一，而資本主義的美、日等國，資產稅至少有1%至1.5%，種種政策偏差造成台灣貧富差距擴大，社會浮動不安。

 

    要提高社會財富的效用，首要就是公平增稅，必須將炒房炒股，以及因全球化減免關稅有利出口而致富者，合理抽稅，再將稅收投入教育、研發、照顧養育子女的家庭，及輔助因我方放棄或減免關稅因而受害的傳統產業及農業，或輔導產業升級，或輔導轉型甚至補貼。然而均勻財富以提升全民福祉需付出移轉成本或交易成本(transaction cost)，若政府施政沒有效能，抽的稅不是被貪汙就是成為蚊子館、蚊子機場、蚊子漁港，結果資源大量浪費，民眾更不樂意交稅。能否藉抽「富人稅」重新分配財富，提升社會福祉，重點在於提升總體福祉是否遠大於移轉成本(transaction cost)。

 

    例如各縣市對老人三節發放老人津貼，眾多領優厚退休金的、富有的老人也都是發放對象(本人中秋節領1500元，不領辦事人員不能結帳，領了心中不安，只好捐社福10萬)，又如各縣市競相開辦老人健保免費、公車免費、高鐵半價，民粹福利一放，收回難如登天。僅僅榮民退伍金改為每月發放而不是一次提前發放，政策公布三天一遇反彈就收回成命，其他根本免談。日本完全沒有這一套，搭車全是全票，但給老人足夠的國民年金，照顧真正困難的老人。

 

    簡單的說，為提升社會財富的效用，需要廉能施政、高度的執行力、公平合理的財稅制度，台灣一方面是讓少數人富起來，一方面又實施民粹式的福利制度，財政嚴重虧空，債留子孫，與希臘、西班牙、義大利如出一轍。

 

    讓一部分人富起來，就會讓普羅大眾也得到好處的另一個迷思是資本家是有良心的，歷史證明恰恰相反，越有錢、越是貪得無厭，賣惡質食品的大財團不都是如此?台灣的大財團不是常掌握立委、政治人物、媒體人及學者專家?太多法令是有利財團不利小民了(如降營利事業所得稅、遺贈稅、免銀行營利事業所得稅，由全民承接幸福、國寶人壽保險公司五百億的虧損等)。

 

拼經濟，拼誰的經濟

    拼經濟，除了要把餅做大外，同樣重要，甚至更重要的是拼誰的經濟？如果只是富人及財團的經濟，結果是財富更集中，一般人更窮了，總體財富的效用反而減少。降遺贈稅及營利事業所得稅，熱錢多了，富人拿來買帝寶，十年來，每戶至少賺兩億，只要交2-3百萬的稅，平時每年交的房屋稅、地價稅比管理費還少。這種拼經濟使房地產漲價，一般受薪階級更買不起房子，相對剝奪感更重了。

 

    經濟問題一方面是生產，一方面是分配，台灣近幾十年，政府的財經專家包括所謂經濟總策劃師及多數財經學者，均只強調如何經濟成長，幾乎從未探討財富如何分配。認為只要經濟成長，普羅大眾就會分到殘羹，其實完全不然，他們為何一向如此引領或論述台灣的經濟，理由有二，大一經濟學沒有讀通，或者完全被資本家收買，做了財閥的走狗。因為財富集中了，多數資本家貪婪的天性就露出來，欲求不斷的擴大財富，手段上無所不用其極，上焉者收買勾結立委、官員，炒房炒股，圍標各種工程，獲取暴利。下焉者賣黑心食品及地溝油。

 

公民覺醒，打破惡性循環

    為打破財富集中及民粹福利的惡性循環，公民應要求所有的經濟計劃，需提出對財富分配的影響評估，做為優先順序的考量。第二是成立全國性的評估中心，候選人的政見予以嚴謹評估，至少往前評估十年，該政見是否增加政府負債，造成債留子孫或下半生，該政見是否可以永續，還是二任後就無以為繼。不但要將評估結果對選民公佈，且民粹買票的政見不得列入選舉公報，不得散播而屬違規競選。政府的施政計劃、民意代表的主張也都應依此辦理，至於稅制改革一再延宕，將使台灣陷入無底深淵。

 

   拚經濟，一定要拚全民的經濟，而不只是財團的經濟。

 

 

 

<刊於2014.10.06天下雜誌網路專欄「獨立評論@天下」

-拼經濟，在拼誰的經濟？>
http://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278/article/1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