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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能否超脫?
楊志良教授
2020.09.28
演化(Evolution)是「天演論」的核心,依照達爾文的觀察,自然界的物種,會隨著環境的改變,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他發現演化是隨機的,具有突變性的,常沒有方向性及目的性,與物種的「強弱」也沒有直接關係。例如6千5百萬年前的白堊紀末期,因為一顆小行星撞擊地球的突發事件,就讓當時最強盛的物種恐龍全部滅絕,個體小如老鼠的哺乳動物自此興起。
那麼人類社會呢?是否也有和自然界一樣的的演化現象?有某些社會學者、政客及野心家,借用自然界演化論,成為「社會進化論」。「演化」與「進化」,一字之差,意義卻是十萬八千里。「進化」表示後來者或生存者是優於前者,是往「更好」、「優化」的方向前進。因為「社會進化論」的影響,那些奴役、掠奪、欺騙、殺害、毀壞其他民族或文明的行為,都被曲解為「適者生存」。所謂文明現代國家,不論是葡、西、德、荷、法、美,以及後進的日本均是。
以日不落的大英帝國為例,從皇帝至王公貴族,人人衣冠楚楚,口出莎士比亞名句,行止進退有禮,卻是以販毒(鴉片)起家。在中國遇到反抗,因拳頭大便耍流氓,打得滿清割地賠款;一次不夠,再連合法國攻打第二次。再來是八國聯軍,攻下紫禁城,掠奪文物無數,充實大英博物館。中東古文明的文物、敦煌莫高窟、金字塔內的木乃伊,印加王國的黃金面具,不計其數的人類文明結晶,被盜、被搶、掠奪及破壞。
做出這種種惡行劣跡的國家,可以說是因為他們比較「優秀」嗎?當然不是,只不過是在當時的時空下,相對於其他文明較為強盛或機運較好而已。
但近代所謂的「西方文明」,卻完全落入「社會達爾文」的進化觀中,造成人類至今無止境的苦痛。社會達爾文主義為帝國主義、殖民主義辯護,用以支持自由放任式的資本主義及政治保守主義,支持優生學、階級分層、種族主義,「淘汰」所謂劣等低端人口,倡言「自然的」不平等,主張政府從事社會福利與保障,是違反自然法則。
然而實際從歷史中觀察,人類社會的演化還有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也就是展現了如「憐憫」、「道德情感」及利他的情懷。也因此人類常高度分工團結,如發生災難時,血緣、文化皆不同的「人類」,相互伸出援手,提供大量人力、物資,救助苦難者。不論哪一個國家,都有濟貧的感人事蹟,無處不在,甚至擴及其他物種,如貓狗。大量研究均顯示,利他行為帶給人們的快樂(腦啡),勝於運動。
因此人類社會一直處於利他與利己的矛盾之中,就像治理國家到底是左派好還是右派好,要大政府還是小政府,一直爭論不休。但確定的是,極左極右、極大極小,都是不可能的。也因如此,純粹的資本主義社會不可能存在,但也不可能完全「共產」(目前全球民主國家稅收占GDP從10%-50%)
同樣的,互助與互殘這同時存在人類社會演化中的現象,啟動何者,為何啟動,是社會、心理、人類及政治學者的大功課,期盼早日有相關研究出現,讓人類能超脫於其他物種之上。
<刊於2020.10.11聯合報A13「人類能否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