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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半根蘿蔔的百貨公司
十月初秋，微涼舒適的日本，我見識了一場真正的豐收。
跟著生產力中心到日本東京參訪全球前三大輔具展━國際福祉機器展(Home Care & Rehabilitation Exhibition，簡稱HCR展)，五天四夜的行程中，看到日本介護保險實施15年後各類銀髮服務與商品蓬勃發展的榮景，才警覺台灣落後的不只是社福政策，當日本已經坐擁百兆且年年成長的銀髮商機，我們依然停留在如何讓老人穿上尿布、坐輪椅、安全地放進浴缸洗澡等種種貧瘠的老年想像。
老，不僅是各國共同的世紀挑戰，只要不是「么壽」，就是每個人必須面對的人生課題。目前台灣男性的平均餘命是76歲，女性83歲，再過十年可望達到男性80歲，女性85歲，這是目前台北市民的平均餘命，也就如同今日日本的平均餘命。約半個世紀前，台灣人的平均餘命也不過50多歲，當時人生只有二階段，即0-20歲為成長與學習的階段，20-50歲立業成家，然後多數即面臨死亡。因此多數國家，台灣也是如此，將50歲定義為退休年齡，因為人生七十古來稀。而台灣目前往生者近40%為80歲以上，若是70歲以前就往生，可謂是「么壽」了。由於壽命延長，人生就成為三階段，50歲以後還有三、四十年，這是台灣社會以前沒有的經驗，如何因應，不但個人、家庭需好好思量，社會更是如此。另一方面，人口老化也是潛力無窮的產業商機；從這個觀點看老，就充滿了積極樂觀面。
在有台北世貿旅遊展六倍大的HCR展場，日本所有一線車廠都為仍想自由外出的銀髮族設計著重安全便利與考量生理狀況的車款，也為已經不能開車的老人設計協助進出車子的貼心設計。
來自16國、585家廠商的產品被分為六大展區，攤位之多一個下午也逛不完。我在現場幫從事照護工作的女兒買了移位用的一副手套和一塊布，看似不起眼的小東西，但女兒實際使用後讚不絕口，直說這些著重減少摩擦的移位輔具，讓照顧者更省力，也減少了個案的不適。
台灣人創新實力世界一流、得獎無數，真希望能應用在崛起的銀髮產業上，最終將造福這個社會的每一個人。成功的關鍵是像日本讓研發端與市場端無縫接合，這也許是下一波台灣經濟奇蹟的機會點。
日本的銀髮消費型態千變萬化。東京市中心的摩登購物商場AEON MALL裡有一整層樓是為了銀髮族的食衣住行育樂需求特別打造，走道寬敞、座椅多、服務人員多，除購物外，服務多元包括理財諮詢、進修學習、甚至還有寵物美容與餐廳，販售的寵物點心擺盤之精緻可愛，與台灣潮男潮女聚會的下午茶餐廳相差無幾。
在台灣，商場裡各種有趣豐富的活動多數都是為了孩子而存在；在日本，滿頭白髮的爺爺奶奶一樣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遊樂空間。
我個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家社區型賣場Daishin，與其說這是一家百貨商場，它更像一個熟齡版的生活小叮噹。
Daishin位在東京市郊，周邊社區住的都是老人家，多數是獨居或只夫婦二人的家庭。每天巡迴車沿街載著他們來到這裡，在寬敞無障礙、標示放大、貨架降低的空間，長輩可以安心慢行，隨處有座椅可以休息，服務人員(也多是老人)較一般賣場為多，便於詢問。商品包裝也貼心為長者需求縮減份量，可以買到半根蘿蔔、1/4顆白菜、兩顆蛋、三片雞胸肉等一個人獨居也可以食用完畢的食材。年紀大到真提不動了，巡迴車還幫你宅配到家。老人家從年輕時代習慣用的生活用品，即使市面上已經不常見，賣場裡也有販售，Daishin自豪「只要每年曾經賣出一個，在我們的架上就會繼續提供這項商品｣。
果然，在百貨經營越來越辛苦的年代，轉型為熟齡商場的Daishin不但能賺錢，還達成方圓500公尺內市佔率100%的營業目標。
在地需求在地供給和熟齡參與，一直是日本長期照護產業的兩大支柱，許多照顧者都是社會高齡閒置人力再活化，不用引進外勞也減輕照顧負擔。過往台灣重視出口，但照顧服務業是我們思考經濟產業轉型的內需產業其中一個選項。
我們參觀的舞浜俱樂部，是健康高齡觀念更先進的瑞典人引進日本的養護機構。中心提供多元的音樂治療、撫觸治療與活動，基本的照顧理念是「維持尊嚴｣；所以一樓大門進來的走廊看不見一個扶手，住民盡量自立行動。這當然很挑戰傳統照顧觀念，舞浜不但花很多時間與日本政府溝通取得同意，更以加倍人力確保住民的出入安全。
住進這裡自然所費不貲，除了保證金600萬日圓，每月還要付60萬日圓，這時介護保險(類似我們的長期照護保險)就幫上忙了。在介護保險補貼部分負擔後，還有一些經濟能力的長輩就可以選擇這個讓他們能夠繼續正常生活而非完全只能依賴照顧的第二個家。
日本經驗告訴我們，優美的老年生活，需要政府保險制度與民間私人儲蓄共同成就。
日本是全世界最老的國家，台灣是老得最快的國家；當銀色海嘯襲捲而來，日本傾盡全力創造一種適合老人生活的社會，台灣呢？
<刊於2014.12.15天下雜誌網路專欄「獨立評論@天下」
周一專欄：賣半根蘿蔔的百貨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