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分配問題深層的隱憂
楊志良、盧胤雯 2016/03/14
太陽花運動已是二年前的事了，造成了社會對立和辯論，撼動了台灣長久以來的政治版圖，其中潛藏著年輕世代對社會分配問題以及政治與經濟體系失靈的不滿。不僅台灣如此，華爾街的1％對99％運動、中東的茉莉花革命、越南的反華暴動、泰國的黃紅衫軍對峙，根源都是分配不均惡化和政府失能所引起。
台灣的總統大選已落幕了，年輕世代以選票表達他們最直接的情緒，候選人也都順著這樣的問題脈絡，提出令人期待的藥方。即將上任的蔡總統提出了五大政治改革，其中第一個改革，就是解決世代正義的問題。「因為年輕人的處境越來越困難，對未來失去了希望，年輕人找不到好工作、沒有好薪水，房子貴到買不起，照顧長輩和小孩的費用…，這個社會失去了世代正義，房子是居住的地方，不是財務炒作的工具。」在《不公平的代價》(J. Stiglitz: The Price of Inequality)一書也提到，「社會頂層1％的人沒有帶給99％的人什麼東西，事實上多數美國人根本沒有從國家的經濟成長得到利益。」這確實是政府必須嚴肅認真面對的問題。也就是說，經濟成長的果實不該屬於炒作者，應該要反映在多數實際從事生產勞動的工作者。書中也提到，「聯合國開發計畫署訂了一個人類發展的基準，用於彙整各國的總所得、健康和教育方面的指標。在調整分配不均的影響後，所有的北歐國家各方面的表現與排名都名列前茅，遠高於美國。這些北歐國家認為課徵高稅率使經濟成長快，其原因是用稅收挹注公共支出，投資於教育、科技和基礎設施。」如此看來，解藥之一是提高所得稅率，透過所得重分配的效果，讓貧富的差距縮短，同時讓政府有夠多的預算挹注到公共支出，有助國家推動各項基礎設施與活絡經濟。
台灣有位政治人物對於稅制貼切的形容說：「自民主化以來，加稅一直被視為是政壇自殺，政客們競相撒錢過度。減稅，是台灣稅制殘破、國家弱化的根源。在稅制問題上，台灣政黨沒有左派、右派，只有一派，就是拚命增加福利、建設，拚命減稅這一派。」政客為了選票，以增加福利支出討好選民，但是我們不禁要問，錢從哪裡來？對於調高所得稅率國人能接受嗎？我在《分配正義救台灣》一書曾提出：「民主國家能對民眾抽取高額稅賦，至少有三個條件：一是政府提供民眾高水準的福利服務；二是政府清廉、決策透明與公民參與；三是民眾高度認同國家，整個社會是休戚與共的生命共同體，人民樂意互相幫忙、同舟共濟。」。
最後一點，其實也是我國最關鍵的一點。2011年初澳洲昆士蘭省遭逢洪水侵襲，超過 3/4 面積被宣布為災區，範圍約有130萬平方公里。對比台灣面積3.6萬平方公里，即可知澳洲昆士蘭省災情的嚴重程度。為了救災，澳洲全國動員，全球的志工也湧入該國，僅僅二個月後，市容已完全看不出遭逢洪水的跡象。更重要的莫過於澳洲人在政治上的成熟度，在災情最吃緊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政治人物或媒體抱怨或攻擊政府的新聞。當記者訪問在野黨黨主席Tony Abbot時，Abbot除了表示對政府和救災人員全力支持以外，也強調現在不是搞政治的時候，重點是救災。他的態度不是看好戲，而是誠心地希望執政黨協助國家趕快度過難關。不僅如此，全澳洲的媒體也都跟著一起對觀眾呼籲，現在不是抱怨政府或誰做不好的時候，大家更該合作團結。澳洲昆士蘭那一次的洪水起因有些複雜，除了天候異常，降下大雨之外，也有人懷疑，可能是布里斯本河上游水庫的工程師違規操作洩洪，而加重了災情。水災的災情調查歷時14個月，這段不算短的時間裡，澳洲人耐心的等候調查的結果。調查報告大致是說，「這次水災讓長期遭受乾旱之苦的昆士蘭省措手不及，但總的來說，該省民眾應該感到慶幸，因為各級政府的應對敏捷程度雖然稱不上完美，但也遠遠高於美國新奧爾良颶風中的政府表現……各級政府的應變規劃工作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政府在為各種災害事件做好準備上，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但在如此大規模的災害事件中，任何政府實際上都無法做到永久性地準備為每一個災民提供救助…。事實上，現有人類預測技術，並無法預測到準確的降雨量和降雨區域，真正值得反思的是，政府在水災可能性被提出後表現出來的遲鈍和惰性。」報告認為水庫工程師違反了操作規程，法律界人士認為，任何違反操作手冊的行為，都有可能成為向州政府集體索賠的依據，因為州政府是水庫實際上的操作方。這份報告的結論有可能使昆士蘭政府面臨巨額的集體訴訟索賠。
如果這事發生在台灣，如果是你，耐心的看完這分調查報告後，請問你會有怎樣的反應？受災的民眾或媒體或名嘴或政客……對於這樣的調查結果，又會有怎樣的反應？在這樣的重大災害事件中，澳洲沒有一位官員下台，人民耐心的等候調查結果，再依據該結果採取可能的法律行動。從這起事件，我們看見了成熟的政治、成熟的民主與了不起的人民。回過頭看看自己要託付安身的小島，要想國富民強、眾安道泰，是否需要更多的信任與包容？否則我們的政府或社會賢達開出再多的強國妙方，也只是徒然！
<刊於2016.03.16天下雜誌網路專欄「獨立評論@天下」
周一專欄：分配問題深層的隱憂>
